[1] 本文原载于《光明日报》,1988-09-18。本文亦收入张世英:《北窗呓语》,北京,东方出版社,1998。
“不识危微”[1]
《书·大禹谟》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。”这危险的“人心”和幽微的“道心”耗尽了古今中外多少人的激情和生命!关于前者,我们比较容易领会,不必多说。为什么“道心”也成了束缚人的枷锁呢?其实,这也不难理解,“道心者,天理也”。中国儒家所讲的那一套“存天理,去人欲”的老传统,不就是用抽象的、永恒的“道心”压制具体人的活生生的激情与生命吗?但是明清之际就有一批学者如王夫之、颜元、戴震等起而反对绝情去欲,要求从空洞虚静的道学中解放出来;而早在唐代,柳宗元已经“一心直遂”地自谓“年少笔锐,不识危微”。他不仅不顾人心之危殆,而且公然蔑视神圣不可侵犯的“道心”,难怪他在改革派失败之后被目为“众党人中”之“罪状最甚”者!但是,蔑视“道心”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形象?“道心”为什么能使激情受阻,生命停滞?柳宗元作为一个中国古代思想家和文学家,还不可能对这些问题作出具体回答。“年少笔锐”四个字也许算是对蔑视“道心”的人的一点具体描绘吧,但太笼统、太简单了。我的桌上正好摆着一本法国当代著名思想家和作家加缪的作品《西西弗的神话》,对我颇有启发。